瞬夏

１．

　　「欸欸，今天還要去星光橋嗎？」望著窗外的滂沱大雨，早上，妳這樣問我。

　　「既然下雨了，那就只好算了吧。」我癱了攤手，無可奈何。

　　「可是……雨到下午應該會停吧。」思伶站在妳的身旁，有不同的看法。

　　「會這樣說，妳一定不是汐止人。」我輕笑，看著一旁正在竊笑的妳。

　　「啊？」思玲一臉茫然：「我就真的不是汐止人啊，怎樣？」

　　「所以妳不知道，」我指著外頭喧囂的雨滴：「早上下這麼大的雨，一定會一直下到晚上。不然妳問問看陳若晶。」

　　妳哈哈大笑：「沒錯！這裡是汐止耶！」

　　「可惜了上星期就約好的約會呢……難得那電燈泡終於不會跟來說……」曉光苦惱著，他跟思玲的約會少有順順利利的，還多虧了那幾座燈塔的功勞。

　　「總還會有機會的。」我倒是看得很開，還好我跟妳出門約會不若曉光他們，少有電燈泡的亮光。

　　正當我想再安慰他幾句時，忽然，妳的聲音打斷了曉光的長吁短嘆：「欸欸，那你今天有要去圖書館嗎？」

　　「啊？」我訝異，畢竟才剛段考完，原來妳這麼認真啊。

　　「如果要去的話，我今天跟你去。」

　　「嗯，好啊。」既然妳都這麼說了，我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呢？

　　看著一旁的曉光，我不禁暗笑。抱歉囉，今天就只好請你們自己去找約會的地點囉，誰叫你沒有準備雨天備案呢。

　　我很喜歡散步。不需要什麼目的、不必要任何在意、不想要其他多餘，就這樣很純粹的踏出每一步，走著。而在一起之後，妳知道我有這樣的喜好，也常常在飯後跟我一起四處走走。和以前一樣漫無目的，只是身旁多了妳牽牽手、聊聊天，一路上多了很多很多。

　　「可惜今天下雨了。」撐著傘，我有些無奈。

　　「也好啦，去那邊太危險了。」妳站在我身旁，輕勾著我撐著傘的右手。

　　「離建成路太近了？」我笑笑，倒也不出乎預料。

　　「真的真的。」妳吐吐舌：「昨天去查了一下之後才發現那裡的地理位置很可怕，有種超容易遇到客人的感覺。」

　　「那可真是幸好。」

　　「欸欸對了，我跟你說喔。」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「本來今天我跟思玲說好，要整你跟曉光的，結果沒想到你的手機送修了……這樣就不好玩了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

　　「我們本來說好要先把Sin卡換過來，河堤旁邊有段很黑很黑的路，我們預計在那邊思玲先打給你，然後我就拿起我的手機給你看，說：『你看，沒開機耶！』可是你手機的來電顯示會出現我的名字……嘿嘿。」

　　「……爛透了。」

　　「那如果真的這樣做了，你會有什麼反應啊？」

　　看著妳閃耀著惡作劇光芒的雙眸，我沉默了下，才回答道：「大概會把手機遞給妳，然後跟妳說：『陳若晶，跟妳自己講電話囉，記得要有禮貌喔！』」

　　「哈哈哈！」

　　妳扶著我撐傘的肩，笑得不能自己。以後希望也能這樣，我撐著傘，妳就在傘下快樂地笑著，這樣就好了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沒有在圖書館待多久，八點左右就離開了，段考完的學生怎麼可能在圖書館待得下去？

　　「結果我今天都沒看到什麼書耶。」下樓梯時，妳吐吐舌。

　　「反正離段考還久啦。」我自己也沒看什麼書倒是真的。

　　「可是……只剩五個禮拜了耶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那妳還敢說！」

　　「哈哈！」

　　時間還不晚，連附近的店家都還燈火通明，行人與街道都還尚未入睡。後來，走了很遠很遠，不在乎目的地，反正妳就走在我的身旁。

　　車水馬龍的馬路、無私為路人遮雨的騎樓、正門深鎖的廟宇、香氣四溢的店家、臉孔模糊的路人、燈火闌珊的國小、幽暗詭譎的巷弄……

　　最後，循著慣例，送妳到了火車站站前廣場。

　　即將道聲晚安前，紅色的小人沉默的佇立著，但很快就會有綠色的小人來交替他。他們每天都離得這麼近，近得只有上與下的一步之遙，但卻從來沒有相見過。花不見葉、葉不見花，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和彼岸花一樣是個悲劇。

　　「你的傘呢？」

　　我沒有說話，只是指了指書包旁用來放水壺的小袋子，如果不撐自己的傘，我就會用盡方法將傘掛在那裡，省得用手拿著麻煩。

　　「欸欸，如果我不接過傘的話，你會怎麼辦啊？」

　　「那我就先走囉。」我笑笑，作勢轉過身。

　　「好啦好啦！」妳趕忙拉住根本沒有用力的我，然後抬起頭來，看著我。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妳沒有回答，視線的聚焦越過了我的肩，迅速環顧四方。

　　「今天，謝謝你囉。」

　　妳閉上了雙眸，向前微顛起腳尖。

　　漫天大雨似乎暫停了片刻。

　　靜靜的，我們的世界交疊了一瞬。

２．

　　畢業週在不知不覺間悄悄地結束了。

　　回到教室後，妳回到座位坐了下來，回過頭問道：「欸欸，你等一下有要去哪裡嗎？」

　　「回家啊。難得四點放學耶！」我手腳俐落地收拾著書包。雖然我有把握帶回去的東西十之八九都不會看，但總要帶個心安。

　　「是喔？」妳低頭沉思了片刻，才抬起頭指著窗外：「走吧！」

　　「妳不是要補習？」

　　「可是今天四點放學，我不想這麼早去補習班……」

　　「去吃晚餐？」

　　「不要，我沒錢了……」

　　我回頭看了看後面那群女生，又看了看妳：「嗯？」

　　「走吧！」妳倒是語氣堅決。

　　「那就趕快收書包吧。」

　　後來，走出校門後還沒走多遠，皺了皺眉，我忽然抬起頭，說道：「等等會下雨喔。」

　　「蛤？你怎麼知道？」

　　「就感覺啊。」

　　走了三兩步，豆粒般大的雨點像是呼應著我的話語，紛紛離開了天空的眼眸，向下滑落。有人曾說過：淚水是靈魂的血。若按照這樣說來，不知道雨滴到底是些甚麼？

　　「齁！烏鴉嘴欸你！」妳搖了搖頭，語氣怨懟。

　　「這才不是烏鴉嘴咧。」我莞爾。

　　「不然……？」

　　「這叫在地的汐止人，哈哈。」

　　「爛透了！」

　　雨勢越來越大，無可奈何。尤其當兩人的身上都沒有雨傘時，更顯得狼狽不堪。屋簷與騎樓是奢侈的偶遇，不一會兒，我倆的頭髮與制服都已濕透，但還是繼續向前走。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地，總之妳在我的身旁，這樣就夠了。

　　淋著雨一直走，濕了全身，但心沒有。斷斷續續地牽起了手、又放下，在雨中我們一同前行，一起浸於朦朧之中。不想打斷妳在我身旁的甜蜜，就乾脆讓我陪妳淋雨。

　　光陰飛逝，前往台北的火車也即將到了，我送妳到了車站。妳的補習時間到了，離別的鐘聲響起。

　　「你的悠遊卡呢？」在汐科站的剪票口前，妳看著渾身濕透的我。

　　「負十一塊。」我撥了撥濕透的劉海，每次都嚷嚷著要去加值但卻都沒有實際付諸行動，就這樣擱著了，不過平常倒是也很少用到就是。

　　「天啊……」妳裝出一副快昏倒的樣子。

　　「不然妳要幹嘛？」我笑笑問道，但心底卻已隱約勾勒出答案的輪廓了。

　　「這樣我就可以拿你的卡來刷，然後你就要陪我走到月台裡面了！」妳頓了頓：「還是你要跟我去北車試聽也是可啦，要來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別做夢了吧。」

　　「好啦。」

　　妳收起了笑靨，只剩一抹淡淡的笑靨猶清綻著。

　　接著，雙臂張開，低下頭，緩緩地走向站在對面的我。

　　世界安靜了幾秒。

　　「拜拜。」妳揮了揮手，笑顏蕩漾。

　　「拜拜。」我摸了摸妳的頭，嘴角微揚。

　　未來，我依舊會這樣，陪著妳淋雨走過。

　　一直都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