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老闆,我要兩個蔥抓餅,都要加蛋。」一個背著大背包的男人騎在一台黑色檔車上,對著一個路邊的攤喊道。
「好,等一下喔。」一個中年大叔動作熟練的煎著蔥抓餅,一邊在油煙中抬頭:「少年仔,欲胡椒瞴?」
那個約莫二十歲的男子偏了頭,想了想:「一個要,一個不要,我女朋友不喜歡吃胡椒粉。」
「唉呦,現在的年輕人不錯喔,知道要疼惜女孩子。」看到眼前只有一個男孩,老闆的忍不住調侃。
「當然啊,」男孩報以微笑,用半生不熟的台語說道:「我說過,要給她一世人的幸福。」
「哈哈,這才是好男人!來,你的蔥抓餅好了!」
「謝謝。」
男孩提著塑膠袋,將機車停在不遠的身後,孤獨地在半生不熟的鄉間小路漫步著。畢竟,這裡他只來過這裡兩次。
蟬鳴唧唧,酷暑的炙熱夏陽像是要把人烤熟一般,無情的用高溫宣示它的驕傲。
「這裡真的跟上次來差很多呢......果然,還是冬天來才對......」
但他沒說出的是,不若上次的地方豈止天氣的變化?原本會在身旁勾住他的手,輕輕喊他「寶貝」的引路者,也已永遠不會再與他比肩了。
永遠,不會了。
「欸,未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對吧?」
「當然啊,我要給妳一輩子的幸福!」
約莫五分鐘後,他走到了一棵大樹前方。
「還記得,那天是雨天,雨很大很大......」男子的語氣苦澀,將頭靠在樹上,將自己埋入過往。
手,輕撫著背後的大背包。
「你看啦,應該要帶傘的,害得我全身都溼透了!」
「偶而淋淋雨不是也不錯嗎?這邊的與應該比台北乾淨吧。」
「最好是啦!你也稍微......」
女孩的話來沒說完,男孩就用唇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。
在雨中,那天男孩第一次吻了女孩。
一條車水馬龍的馬路,男子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車。
一輛輛車子呼嘯而過,如同時光的腳步-不斷迫近,卻又從眼前快速離去。
也不接受悔恨的吶喊。讓時光重來,至今依然是夢。
而這個路口,是他們兩人人生的分歧點......
「......如果那天沒有騎車載妳,那今天,妳還會像之前一樣勾著我的手嗎?」
可惜,此題無解......
「去哪裡玩啊?」女孩的雙手緊環著男孩的腰。
「等等就知道啦。」男孩笑笑,雙手催下油門。
「齁,不要賣關子啦,誰知道你會不會把我載去賣掉。」
「.....怎麼可能。」男孩語氣無奈。
「呵呵,誰知道你會想甚麼呢......啊!小心!」
接著,尖銳的剎車聲與沉悶的撞擊聲填滿了所有。
男子望著眼前的急診室,那個充滿藥水味的雪白世界,對他而言,這裡是一座傷心人的墓。
「晴,對不起......」
語氣哽咽,他用力地將原本在身後的背包抱在胸前。這是他現在唯一想念她的方式了。
也不需要其他方式了......
「陳先生嗎?」
「是。」
「這場車禍,你是機車的駕駛嗎?」
「是的。」
「很遺憾的,雖然您並沒有受到什麼傷,但在您後座的乘客卻受到了重傷......」
「重傷?到底是有多嚴重?」
「先撇開必定要截肢的四肢不說,她的頭受到了猛烈的撞擊,情況相當不樂觀......」
最後一站,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山頭。
他跨下了機車,脫去了安全帽,放下背包。
「晴,妳看到了嗎?這就是那天妳來不及看的風景啊......」
男子的語氣沒了先前的哀戚,只是純粹的感嘆。
「我說過了,我會給妳一輩子的幸福,無論貧窮、疾病、甚至災難,都無法拆散我們。我要與你一起笑、一起哭,直到我們一起死去為止。
「到現在,我還是會努力實踐我的諾言。相信我,晴,我要給妳一輩子的幸褔。」
背包微微地顫抖了一下。
「我發誓,無論如何,我都會一輩子愛妳。」
男子拉開了背包拉鍊,從裏頭拿出了一個正蠕動著的肉色物體。
一個失去四肢的女孩,從背包中被拿了出來。或許,已經不該再叫她「女孩」了,說是「肉塊」或許比較貼切。
「晴,把嘴巴張開,我餵妳吃蔥抓餅。」男子小心翼翼的將女孩放下,從塑膠袋中拿出其中一個蔥抓餅:「這個沒有加胡椒喔,我知道妳不喜歡胡椒的味道。」
而沒有手腳的女孩眼神呆滯,只是機械式地將嘴巴張開。她眼神中的荒蕪與空洞,證明了她即使肉體尚未凋零,但靈魂早已枯萎了。
再也活不過來了......
但,有人依舊愛著她。
一個發誓永遠會和她在一起的男孩。
這是幸福嗎?
不得不承認,有些時候,死去比活著還要更幸福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