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今年暑假的事情。剛考完基測的我們,迎接的不只是畢業,還有比平時更長的暑假,以及更多對未來的茫然。
這個時候,補習班就會不斷地打電話來家裡,推薦自己的課程,或是把你的高中說得令人害怕,好像不補習窩在家裡是種罪過一樣。
接了很多次電話,但我都不太去理會,畢竟剛考完基測真的好累好累,我需要一點緩衝的時間。直到......分數出來的時候。
我的分數沒有達到我夢想中的學校,所以我只好直升原來學校的高中部。說真的,這種不上不下的成績,我看到時我也很無奈。再好一點就可以去那些有名的公立高中,再差一點就乾脆去讀高職了,偏偏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剛好直升。
還好我朋友、放棄免試的紹軒的基測考掛了,完完全全的考掛了,可以跟我再續前緣當三年同學,這點稍微令人欣慰。但分數出來那天,我FB聊天室裡整排的三字經還是讓我有點傻眼。
所以,我們決定找一天一起去補習班試聽。
那天火傘高張,炙熱的陽光使我們步履維艱、汗流浹背。在汐止,我們要到台北最輕鬆的方式無非就是搭火車,於是我們約在冷氣很弱的汐止火車站集合。
沒想到的是,因為時間沒有算好的關係,最後我們是用跑的跑上電扶梯的,因為一班區間車已經進站了。好險紹軒是個守時的人,他不可能會算差太多,所以我們至多也只是小跑步,上了車之後也沒有甚麼喘氣。
上車之後四下張望了一下,完全沒有位置,挺慘的,所以我們只好認命地站在門邊。這時,離關門似乎還剩下不多時間了。
我偏了偏頭,正好看見顯示下一站是「汐科」,這是往台北的方向沒錯。但我的腦袋似乎是短路了一下,竟然興起了一個惡作劇的念頭。
「紹軒。」
「嗯?」他漫不經心地應了聲。
「這班車好像是開往基隆那邊的耶,我們會不會坐錯了?」
「真假!?」
我話才剛說完,他竟然不顧已經關到一半的車門,直直的衝了下去。他幸運的鑽過了快要關起來的車門,速度之快,用電光火石來形容也絕不為過。
然後他的側背包出去的那一瞬間,車門正好完全關上了。我和他就只能再隔著玻璃,大眼瞪小眼的對看。
......混蛋,這麼不夠朋友的啊?
有搭過火車的人都應該知道,火車站裡面有兩個月台,一個北上,另一個南下。我們兩個從小都是在汐止長大,也一起到台北去逛街不少次了,甚至他每個禮拜都有鋼琴課,必須要搭火車到百福去上課。
說實話,這樣想要走錯也很有難度吧?
後來,火車理所當然地開走了,而我還是站在門口,只是我把手機從口袋拿到手上。
不久之後,手機鈴聲連一秒鐘都還沒響完,我就把電話接起來了。
「......台北火車站見吧。」
「......不然還能怎樣?」
我跟翔駿從國一開始同班,那傢伙在國三要拚基測的時候,好像每天都念書念得很辛苦似的,然後說著自己要拚台北商專。
最後很不幸的,他跟我一樣直升了,又是一個基測考掛的......
我們從國中開始,就很瘋羽球,因為有興趣又有志同道合的朋友,所以我們在羽球上面下的功夫可不少。而至於實力呢,我們從國二開始搭檔打雙打,從那個時後開始,我們的興趣就是獵殺學長。甚至還自己去報名過比賽,雖然最後鎩羽而歸就是了。
到了高中,我們兩個對自己的實力都相當有信心。但是因為抽籤的籤運不佳,加上羽球社並沒有用徵選的方式保留名額,所以我們進入了性質南轅北轍的文創社。
後來我們有討論過這個問題:
「如果高二的羽球比賽可以跨班報名,那我們的隊名要叫什麼?」
「殺手隊好了,反正看到球就殺啊。」
「不要,好遜喔。」
「不然要叫什麼?」
「叫文創隊好了!專殺羽球社的文創隊!」
「......」
後來我們真的有去跟羽球社的過招,好像打爆了滿多隊的,還有人到了最後不給我們報隊。所以我們後來對於羽球社沒有徵選這件事,感到了莫大的無奈。
禮拜五下午第七節是社團課,我們那天從圖書館下課後,照慣例就是背起球拍,直接往體育館殺去。
那天我放學後來有一點事,沒辦法留下來打球,所以那天我只是想去晃晃,沒有要下場的意思。畢竟那時的我已經有兩、三個禮拜沒有打球了。但他還是常自己去體育館報隊,讓我看了非常忌妒。
在通往體育館的路上,我們一邊聊天。
「我跟你說喔,上禮拜五我用單打殺爆了那些傢伙。」翔駿的單打是被我殺爽的,畢竟胖子跑步不夠快,臂力也不好,
「是喔?多少比多少?」我有些意興闌珊,畢竟吹牛可是他的專長,他的話只能聽三分。
「最後是十一比三的樣子。」他思索了一下。
「那還真厲害啊。」我不屑。
反正我是打從心裡不相信,他的單打曾經被我創下「跨日十五連勝」的光榮紀錄。而且敢在體育館裡面給人家報隊的同學怎麼可能這麼弱?對上他只能拿三分耶!要不要乾脆鑽洞躲起來了?
到了體育館,他直直地朝著裡面一個場地走去,如果我沒記錯,這裡是羽球社中跟我們同年的同學在使用的場。遠遠的看了一下,他們的姿勢不是很好,但球飛得還算遠,可見臂力不錯。技術不是很好,但也算可以。
「欸,報一隊單打!」他對著場上的同學喊著,然後隨手把書包丟在一旁,抽出拍子。
「李翔駿?挖靠!你來報隊,我們還打什麼球啊?」
「跟你打球就只會一直輸,不好玩啦。」
場上的兩個人說著說著,竟然跑到後面那個場地,問後面的學長他們剛剛報隊的雙打換他們了沒有.......
竟然落跑了。
......有需要這麼害怕嗎?
「......」
我無言地看著翔駿,他卻表情得意的對我聳了聳肩。
好像在說「沒辦法,這是事實」或是「當太強的人真是辛苦啊」。
那是高一剛開學沒多久的事情,照理說那個時候大家都還不熟,所以要表現得很含蓄、文靜點。但不用再過多久,班上就會有一堆人像是從瘋人院裡放出來的。
這個定律顯然適用於本班大部分的人身上,可是就像英文文法,總會有少數例外,而我們就是那個例外。
剛開學的位置是按照做號排,一排男生一排女生交錯,依此類推。我的座號是六號,位置很不幸地坐在第一排的最後一個,是一個老師很難注意到的邊陲地帶。
而我前面五號的修緯,也是個不得了的傢伙,他是個留級生。既然都留級了,你希望他會多乖巧聽話?不太可能吧。或許因為班上沒甚麼比較瘋瘋癲癲的男生吧,我們兩個很快就打成一片,偶爾也上課聊天吵鬧。
那天地理課,大家都不怎麼說話,而且地理老師上課有點無趣,所以班上的氣氛很沉悶。老師為了稍微舒緩一下這個糟糕的氛圍,就開始講起了她以前到日本旅遊的經驗。
說到了一個地方,她忽然提到:「日本的烏鴉真的要小心,因為牠們會去啄垃圾袋包好的垃圾,所以經常造成日本市容的不整......」
那個時候,修緯忽然回頭過來耍嘴砲。
「欸,烏鴉是不是很常來啄你啊?」
我愣了一下,混帳東西,竟敢暗諷我是垃圾?生氣歸生氣,但我沒有跟他嘴砲下去,只是笑笑聳聳肩,一笑置之。
因為我忽然想到有一句話怎麼是怎麼講的......對!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是吧?
可惜我只是個小人,只能等到下午第一節的美術課。
下午第一節,是說話很悶的美術老師上的美術課。雖說是掛著美術課的名義,實際上我們連畫筆都沒動過,成天聽老師說理論與自己主觀的批判,所以大家都意興闌珊。
不知道說到了什麼東西,我聽到了老師提到了「帥哥」二字,坐我旁邊的修緯就抬起頭,說了:「剛剛是誰在叫我?」
音量不大,全班並沒有甚麼反應,連老師也沒有被驚動。
很好。
「喂,你媽是不是很保護你啊?」我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修緯。
「沒有啊,怎樣?」他怔了怔,但還是回答了。
「沒有啦,只是覺得你媽真的很保護你,她是不是從小都不敢給你照到鏡子......?」
「......你如果欠揍可以直接說。」
這裡面每一個故事都是煞有其事,寫出這些,希望能夠把傷心難過的通通忘記,因為我的青春只需要這些歡笑聲就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