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燒焦味、血腥味混合在一塊,縱使隔著一道牆,仍清楚地充斥著我的鼻腔,令我不禁反胃。而村民的慘叫與求饒、刀劍劃破皮肉的聲音、還有匪賊無恥的狂笑聲,則更令我如同置身地獄一般難受與煎熬。

我一隻手緊握著劍柄,而另一隻手則環著一個在我懷中瑟瑟發抖的女孩。她蒼白著臉,眼神閃爍著畏懼,或許這樣的腥風血雨對於剛滿十七歲的少女來說,是真的超過了她所能負荷的吧。

而就是因為她,我知道我不能退縮,我有了必須奮戰的理由。我必須不斷揮舞著劍,直至精疲力盡、倒下那刻為止。只因為身後的她需要我用我的劍與驕傲來保護。

 

「妳怕......今天會死嗎?」我必須要咬緊牙根,才能隱去語氣中的害怕。

「嗯......」她抬起了頭,與我四目相交。而我能清楚地從她眼中讀出對死亡的畏懼。

「放心,我會好好保護妳的。」我握緊了劍柄,也將她抱得更緊了些:「我會把那些惡徒通通殺光。」

「怎麼可能。」她稍稍收起了顫抖:「你的劍法明明從小時候就不怎麼樣啊。」

她輕輕地扯開了一抹笑靨。她的笑,是那樣的純淨、那樣的無暇、那樣的美。

正當我想反唇相譏時,她輕輕地用唇封住了我的嘴。我明白,那是訣別的吻。但心卻逐漸地平靜了下來;畏懼,也緩緩的褪去了。我的掌心中不再只有冷汗,而是握著滿滿的勇氣。

「如果我手上沒有劍,就無法保護妳;但如果我手上一直握著劍,我就沒辦法擁抱妳。」我輕撫著她的長髮:「下輩子,我發誓不會再拿起劍,我會一心一意地擁抱妳。」

「如果有下輩子,那你要怎麼找到我?」她幽幽地說道。

「就用這個吧。」我牽起了她的左手,看著上頭一個淡淡的胎記:「妳以前總說蒼天給了妳這麼一個特別的印記,一定有祂的意義。現在我終於知道,那是老天給下一世的我,找到妳的方式。」

「約好囉?」她的淚緩緩地墜落,就像流星劃過天際一般。我知道,那是我這一生中,最後、也是最美的景緻。

「約好了。」我握緊了她的手,吻了吻她的額,當作最後的訣別。緩緩地,我放開了她的手,也放開了一切。

我走向門口,每一步,都是如此的難受;每一步,都是如此的煎熬。毫無疑問,我畏懼死亡,但如果有時間尋求一種壯烈的犧牲,不如華麗的活到最後一刻。

我推開了門,像頭豹子一般衝出,手上的劍毫無猶豫地刺出。

 

混亂中,我不知道過了多久,也不知道我殺了誰、或是傷了誰。只知道不斷地揮動手上的劍,因為一停下來,一切就完了。

最後,當我回過神來時,發現自己倒在血泊之中。看著身上大小的傷痕,我想笑,卻沒有力氣足以揚起嘴角。

結束了嗎?

可惜我沒辦法看到最後的結局了。我的眼神逐漸迷濛,緩緩地,我深深的吸入了最後一口氣,

 

然後再也沒有吐出來過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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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千年的等待,漫長嗎?

上百次的輪迴,寂寞嗎?

歲月過了,帝國走向衰微,朝代走向沒落,無數人走向遙遙不可知的彼端。

有什麼事物,是真正天長地久的呢?還是天長地久,只是個美麗的哀愁?

 

我艱辛的睜開了眼,這裡好冷、好黑,為甚麼我會在這個四周都只有一片荒蕪的地方呢?

我低了低頭,不禁一楞,因為我發現自己赤裸的身上竟遍布著無數的傷口。而縱使渾身是傷,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楚。

我的右手,握著一把滿是血汙的劍;而左手雖然沒有握著任何東西,只是無名指上,繫著一條細如髮絲的紅線。

紅線一路向前延伸,直至沒入前方荒蕪的遠處,消失在我的視線可及之處。

那是甚麼?而紅線的彼端又會是誰?

而我,到底是誰?

 

忽然,我的全身戰慄了一下,那股震動,似乎直達靈魂的最深處。

然後我發覺,我正在慢慢的碎為塵埃.......

慢慢的,我的視線逐漸模糊,意識也如同像被沉重的船錨拉著一般,拖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海中。

隱隱約約中,我的腦中浮現出了一段若有似無的文字.......或許,那是一段詩詞。

但我早已無法去理解其中的意涵了。

 

只是不知道為甚麼,我的眼眶中不斷地湧出珍珠般的淚珠。

一串一串,一串又一串。

纏綿悱惻,卻又無法緊密的交織於一塊。

諷刺嗎?可惜嗎?糾結嗎?

 

 

那一天,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,驀然聽見你頌經的真言;

那一月,我轉動所有的經筒,不為超度,只為觸摸你的指尖;

那一年,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,不為覲見,只為貼著你的溫暖;

那一世,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呀,不為修來世,只為途中與你相見。

 

那一夜,我聽了一宿梵唱,不為參悟,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。

那一月,我轉過所有經輪,不為超度,只為觸摸你的指紋。

那一年,我磕長頭擁抱塵埃,不為朝佛,只為貼著了你的溫暖。

那一世,我翻遍十萬大山,不為修來世,只為路中能與你相遇。 

 

那一天,那一月,那一年,那一世

 

天空中潔白的仙鶴,請將你的雙翅借我,

我不往遠處去飛,只到理塘就回。

 

 

只是,就在那一夜。


我忘卻了所有,拋卻了信仰,捨棄了輪迴。


只為,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,

 

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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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起來了啦!」

我驚嚇,猛然地睜開了眼,印入眼簾的是一切再熟悉不過的場景。桌上有各種菜餚與酒,而十幾個老同學圍著這張圓桌坐著,大家都看著我暗自竊笑。

「新娘都要走紅毯了,你竟然睡著了,你也稍微幫幫忙!」身旁的女友推了推我。

「......抱歉,最近真的太累了吧。」我尷尬地笑了笑,但不禁想起剛剛那個怪夢。看來壓力真的太大了,應該要找個方式紓壓囉。

今天的新娘是我高中一個要好的同學。其實以前我很喜歡她,但可惜我遇見她的時候太晚了,那時已經有別的男孩牽起她的手了。三年來,他們都過得很幸福,而我就只能默默地給他們祝福。

然後畢業後,我們就分道揚鑣了。我們的生命,終究只是擦肩而過。

原本平行的兩條線,明明因為冥冥不可知的緣分即將有了交點,卻又因為同樣不可知的命運,只能錯身而過。

遺憾嗎?諷刺嗎?

 

忽然,燈光暗了下來,而悠揚的樂聲響起。

會場的大門緩緩敞開,聚光燈頓時集中於一處,那是當年我一半的夢寐以求。

我愣住了,因為她穿著白紗,是那樣的美。

 

琴鍵落下,十六歲的夏日,

男女孩因為男孩的笑話開懷地笑著,而男孩在心中默默發誓要追到女孩。

白紗拖過,十七歲那年,

看著女孩牽著另一個男孩的手,男孩忍住淚,口是心非的祝福著。

她從我的身旁走過,十八歲的畢業典禮,

男孩走出校門,與站在門口的女孩錯肩而過,

 

然後兩條線,從此以後再也沒過任何交點......

 

 

 當我回過神來,婚禮已經邁入了尾聲,整個會場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還沒散去。

「怎麼樣啊?」女友幽幽地開口問我。

「什麼怎麼樣?」我愣了愣。

「要不要順便跟我求婚啊?」她不禁輕輕地笑了出來。她的笑,是那樣的純淨、那樣的無暇、那樣的美。

「考慮考慮囉。」我吐吐舌,但內心卻很認真的在思考何時求婚才是最好的時機。

「還要考慮啊。」她故意露出了失望的表情。

「放心,我一定會好好疼妳的啦。」我抱了抱她,還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。

我發誓,這輩子會一心一意的愛妳,不論要犧牲甚麼東西,不論要歷經多少風雨,我都會一心一意地擁抱著懷中的妳。



牽著她的手,步出會場大門時,我看見新郎新娘正在門口發著喜糖。我們走了過去,一人拿了一顆,沾沾他們的喜氣。

「你們結婚時記得要發喜帖給我們喔。」新娘表情認真的說著。

「一定一定。」我聳聳肩:「倒是妳記得要來啊。」

「如果你有發來的話啦。」新娘笑了笑,竟然對著女友說:「不要被他騙了喔,他跟妳求婚時要好好考慮一下喔。」

「不要妳管,又不是妳被我騙。」我白了她一眼,而女友摀著嘴,輕輕的笑了:「好啦,那就我的婚禮見囉。要過得幸福喔,新-娘-子。」

就這樣,我牽著女友從她身旁離開了,走向屬於我們兩人的幸福。而她,也留在屬於她與另一個人的幸福之中。

她騰出左手,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靨,用力地向我們揮了揮手道別。女友也轉頭與她揮了揮手,而我只是稍微回頭,對她笑了笑。

 

我看見了她左手上,有個淡淡的胎記,在一身白的她身上,顯得特別顯眼。

還記得她曾說過,她從不認為自己沒有缺陷,只是覺得自己的缺陷,很美很美。所以,她很堅持絕不把那個胎記雷射掉。

 

......是啊,或許我們真的永遠只能這樣,錯身而過吧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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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林傑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